李天慧叛逃

关于解放后飞行员起义的一些事儿

国民党退守台湾之后，两岸关系紧张，长期处于对峙的状态。双方出于政治层面的考虑，积极鼓励对方的飞行员驾驶飞机起义。从1949年开始，很多台湾飞行员陆续逃往大陆。1951年，朝鲜战争爆发。台湾方面借机宣传，一再强调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要爆发。仍旧想要逃往大陆的飞行员，心中有了顾虑，从台湾回来的人越来越少。

为了扭转这种局面，彭德怀想出了更加细致的奖励政策。他认为，应该根据起义者所驾驶的不同飞机种类，给予不同的奖励。驾驶的是喷气式战斗机，每人会得到一万五千元的人民币；驾驶螺旋桨战斗机，或者是轰炸机的，每人得到六千元人民币；驾驶运输机起义，每人五千元人民币；即便是驾驶教练机起义，每人也可得到三千元的人民币。

1955年7月7日，彭德怀正式向中央提交了报告，毛泽东认同了他的提议。不过，在奖金数额方面，给出了批语，最高等奖励提升到两万元，之后是一万五千元，一万元，八千元等。

原以为政策一出，就会吸引更多台湾飞行员起义。不料，从1957年开始，大陆开始出现反右派斗争。1959年到1961年，发生了持续的严重自然灾害，新中国经历了三年经济困难时期。很多年过去了，每年都有解放军飞行员逃往台湾，却没有人从台湾飞过来。这种情况，对大陆来说，非常不利。1962年，福建前线部队司令部又发布了新的奖励规定。

台湾的奖励规定也很丰厚。徐廷泽来大陆前的三个月，解放军海军航空兵第6师第16团3大队8中队飞行员刘承司，驾驶一架米格15战斗机叛逃到了台湾。战斗机一落地，他就获得了1000两黄金的奖励，还被提拔成为了上校。

徐廷泽——首个驾机起义的蒋军飞行员

1928年，重庆市黔江区濯水镇的徐家，迎来了第五个儿子，取名徐廷泽。徐家十分贫困，还要养育七个孩子。徐廷泽七岁时，父母双亡。此后，是大哥徐廷模、大嫂刘汉珍将他养大。他和大哥、大嫂的感情格外亲厚。17岁那年，徐廷泽得知当地国民党部队的待遇很好，认为参军不仅能养活自己，还能为家中减轻负担。从那以后，他在通讯连学习无线电。因为头脑聪明，自己又特别勤奋刻苦，在所有联络员中表现出色，很快被任命为排长。

四年以后，徐廷泽跟随部队撤退到了台湾。当时，国民党政府很重视空军，飞行人才紧缺。为了解决这个问题，将现有的联络部队进行了整改。1955年，徐廷泽顺利毕业并被留用，成为一名见习教官。之后，他进入空军，担任中队副队长一职。

参军十多年，徐廷泽的个性没变，还和刚进部队时一样勤奋学习，不惧困难。只是，年少时他在家乡，还能和亲人们见面。如今六年过去了，音讯全无。孤身一人在台湾，举目无亲，时常想念家乡的亲人，特别是大哥大嫂，他们也一定很挂念自己。伤感也改变不了现状，只有心存希望，在台湾好好活着。他在部队异常刻苦，之后还荣获了“克难英雄”等一系列荣誉，一度还得到了蒋介石的接见。

1960年，徐廷泽已经在部队服役了十五年。这一年的1月12日，大陆方面有一架军用飞机叛逃到台湾。解放军海军航空兵第4师飞行员杨德才驾驶1架编号6501的米格-15战斗机从浙江路桥起飞，结果在台湾宜兰地区迫降时出现意外，机毁人亡。

1961年9月15日，解放军飞行员邵希彦、高知学驾驶1架安-2运输机从山东胶县起飞，在韩国济州岛降落。10月7日，两个人抵达台湾，获黄金500两。这两个人一直在台湾空军服役，最后以上校军衔退役。

到1963年，徐廷泽已经35岁，在空军服役8年。一直以来，他都致力于提升飞行技术，表现出色，获得多枚奖章，很受重用。不出意外，退役之前，他会一直这么生活。不过，接下来发生的几件事，让他萌生了回归祖国的强烈想法。

60年代，台湾军中开展“忠贞大检查”，意图抓捕潜伏的共产党人员。这种行为愈演愈烈，脱离了初衷。一些清白之人，因为亲朋好友是地下党，就被逮捕入狱。还有的人，只不过是写过信，或有过一面之缘，也不能幸免。明知道嫌疑不大，可能是被冤枉，也一并入狱。

面对这样的情形，徐廷泽比较忧虑。虽然到台湾后，他一直都很清白，在军中的表现，也是有目共睹。但是，早在淮海战役中，曾有过被俘虏的经历。这些陈年往事，一般人不知道，但他的老同事赵某，却是一清二楚。赵某是新竹空军基地的保防官，一直都十分嫉恨徐廷泽，两个人结怨已久。没多久，赵某就向特务机关举报了徐廷泽，一口咬定他是潜伏的共谍。

经过调查，徐廷泽在淮海战役中被俘虏是真，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是共谍。鉴于他在军中的优良表现，又是重要的飞行人才，最终幸免于难。不过，从这件事情之后，他的处境变得艰难，受到了严重的排挤。这从平时的飞行任务变更上，就可以看出来。当空军要配合地面高炮部队进行射击训练时，那些危险的拖靶任务，点名要他执行。作为飞行员，他内心很清楚，拖靶任务丧命的风险极高。但他是军人，也不能公然反抗上级命令。只有不断提升飞行技术，让自己尽量远离危险。

徐廷泽在空军的日子不好过，放眼望去，整个空军的处境也很不好。自从国民党撤退到台湾后，一直被迫受控于美国。美国军事顾问行事，无所顾忌。其中一位顾问强奸了一名空军上尉的妻子，台湾空军不予追责，还下令封锁信息。这些作为，让很多空军胆寒。

更严重的事情，还在后面。有一次，天气情况十分糟糕，可见度非常低。正常情况下，长官是不会下达起飞的命令。但那次，长官态度强硬，执意让他升空。虽然最后侥幸返航，但他心有余悸。即便技术再高明，可一直执行这种高风险的任务，迟早要死在上面。作为军人，他不怕死，但光荣殉职和被人陷害至死，是两回事。更何况，他还想活着见亲人一面。

有一天，徐廷泽在地摊上看到了一本画作，名叫《中国名山胜水》，不禁翻阅了起来。看到故乡的山水，他的内心很不平静。倘若情况继续恶化下去，恐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至亲。继续在台湾待下去，大概率会送命，不如驾驶飞机逃离这里，回到家乡。

有了这个想法之后，他开始制定逃跑计划，先是买了一份中国地图，熟悉大陆主要机场的情况。结合自己手上的飞行地图，他最终选择了距离台湾最近的福州机场。之后，牢记大陆机场方位，制定好航线。

架机投诚，逃离台湾

虽然徐廷泽一心想要回到大陆，但大陆那边如何对待台湾飞行员，他并不清楚。万一回到大陆也是死路一条，风险太大。于是，他想尽办法探听大陆的消息。最终，通过一台收音机得知了大陆的政策。不仅很欢迎他驾机起义，还会优待飞行员。

徐廷泽摸清了大陆的态度，随后又开始担心起在大陆的生活。毕竟，当时的台湾，常年污蔑大陆，说那边的生活极差，食不果腹。不过，这个问题也好解决。徐廷泽参军多年，有一定的积蓄，他把积蓄都换成金条，方便携带。将这些金条藏在身上，再穿一件飞行夹克，有皮衣御寒，不至于熬不过冬天。无论如何，也比在台湾坐以待毙好。拿定主意之后，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。

苦等了两个月之后，1963年6月，他有了飞行任务。徐廷泽决定抓住这次机会，一举逃离台湾。为了保证行动万无一失，他在执行任务的前一天，偷偷地把机炮上了镗。如果逃离过程中，台军派僚机追捕，他会和对方决一死战。

6月1日，早上七点四十五分，两架飞机准时编队出发进行科目训练。没过多久，僚机油量表失效。徐廷泽意识到机会来了，将这个情况报告给塔台，请求返航。僚机在跑道着陆的瞬间，徐廷泽立刻拉起飞机，用最快的速度攀升到15000米高空。他想要快速离开训练空域，避免被追击。

地面指挥很快就发现了异常情况，对他喊话，要求他立刻返航。不过，徐廷泽根本就没听到。飞出几十海里之后，他就把所有的联络装置都关闭了，避免台湾雷达捕捉到飞行踪迹。指挥员多次联络无果，立刻上报了这个情况。台湾机场即刻响应，派出4架战斗机去寻找徐廷泽。

徐廷泽很清楚，这次飞行任务只是科目训练，油料准备并不充足，不能和前来追击的飞机缠斗。在油料耗尽之前，他要想办法甩掉这几架战斗机。于是，他故意吸引追击飞机，在合围之际，凭借高超的驾驶技术，突然急转90度飞行，很快就脱离了险境。

之后，他调整航线，飞往福州机场。然而，大陆的天气和他在台湾起飞时完全不同，云层越来越厚，显然很不适合飞行。事已至此，他也考虑不了太多，只能继续前行。追击的战斗机很快察觉到天气的恶劣，也或许是因为徐廷泽所处空域已经很接近大陆，继续行动的风险很高，最后放弃了追击。

徐廷泽摆脱了追兵，危险却没有消散。云层越来越厚，视线被严重遮挡，无法做出有效判断。他在空中根本就找不到福州机场的位置，只好降低飞行高度，打算从海面低空飞行到福州。然而，在他刚接近海面时，暴雨从天而降，可视条件更糟糕了。

天气状况如此恶劣，飞行难度很大，找到福州机场的难度更大。他在短时间内不能顺利降落，油料耗尽，就是机毁人亡的下场。他也不知道福州机场导航台的波长，没办法定位，最后一线生机也没有了。

情况危急，天气情况的差异超出了他的预料。现在能做的就是低空慢速飞行，减少油料损耗。找不到机场没关系，能找到一片适合迫降的场地，也是好的。万一最后要迫降，不至于机毁人亡。

一声炮响，打断了徐廷泽的思路。此时的他，已经进入福建上空。前线部队以为这是一架窜犯大陆的台湾战机，立刻实行反击。徐廷泽只好迅速拉起飞机，脱离炮击范围。不能再低空飞行了，否则很快就会被击落。只好贴近云层，继续寻找福州机场。

盘旋很久之后，他依然没有看到机场。燃料所剩无几，只能尽快迫降。思虑再三，他认为海滩开阔地适合迫降，成功的几率也会更大。迫降的风险一直很大，即便有再高超的驾驶技能，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安全着陆。实在不行，他打算在海面迫降，弃机跳伞逃生。

就在这时，他看到地面出现了一条模糊的白带，可能是福州机场。他再次降低飞行高度，进行了确认。紧接着，机场防空炮也开始对他进行攻击。

一旦找到了机场，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他擅长的了。徐廷泽再次升空，绕到海面上，贴着海面超低空飞行，巧妙地避开了防空炮。他早早地放下起落架，对准机场跑道，急速飞去。

机场的防控部队也察觉了情况的怪异，这架所谓的台湾战机，并没有攻击的意图，只想降落在机场。于是做出判断，这应该是一架起义战机，停止了炮击行为。

1963年6月1日9时零5分，徐廷泽顺利降落在了福建机场。

回归大陆后，刘亚楼亲自授衔

台军追击徐廷泽无果，出于政治宣传的考虑，决定隐瞒此事。对外声明一架战机在台湾上空进行常规训练，因为恶劣的天气条件，失去联络。

不过，谎言很快就被拆穿。徐廷泽回到大陆的第二天，新华社就发文。盛赞徐廷泽，他是解放后第一个驾机起义的蒋军飞行员。

蒋介石得知此事之后，十分恼怒，当即更换了空军总司令，在全军范围内开展检查。他还亲自下令追查徐廷泽逃走原因。因为事发突然，徐廷泽的战友们完全不知情，猜想他可能是因为待遇不好才跑的。毕竟，大陆那边的政策很优厚。为此，蒋介石特意提升了飞行员的薪饷，杜绝再犯。

1963年6月4日，国防部在福州召开欢迎会。空军司令员刘亚楼亲自宣布命令，决定授予徐廷泽少校军衔，奖励2500两黄金。在当时，250斤黄金的确是一笔巨额财富。毕竟，人均工资不过二三十元。徐廷泽一再推辞，但刘亚楼强调，希望他做个表率，收下奖金，才有更多的台湾飞行员驾机起义。他只好收下，很快就把所有的黄金都捐赠了出去。

没过多久，北京市也举行了欢迎大会，对徐廷泽的爱国举动进行肯定。6月22日，他在人民大会堂受到了叶剑英元帅的接见，二人共进午餐，再次赞许了他的起义举动。三天之后，徐廷泽在中南海怀仁堂见到了周恩来。当周恩来知道他还有亲人在四川时，特意关照他回老家探亲。

经过一段时间的参观和学习，一年多后，徐廷泽进入了工作岗位。先后担任山西解放军空军第十二航空学校空字027部队副团长、航校司令部副参谋长、副校长、顾问等职位。

1964年3月15日，为了继续鼓励台湾飞行员驾机起义，福建前线部队司令部重申了奖励方法。并吸取了徐廷泽驾机起义的经验，特意公布了广东汕头、福建青田和浙江路桥3个机场的航向、电台呼号和波长，方便起义者定位。

政策一出，国民党随即做出反击，在奖金额度上高出一等，诱导大陆飞行员投奔台湾。1965年11月11日，解放军空军第8师22大队李显斌驾驶1架伊尔-28轰炸机从杭州笕桥机场起飞。领航员李才旺意识到情况不对，被李显斌开枪打伤。飞机降落在台湾桃园机场时，因为李显斌操作失误，导致机尾撞击地面，身处尾舱的通信员廉宝生不幸丧命。李显斌此举获得了280万新台币的奖励。自此加入台湾空军，以上校军衔退役。

徐廷泽工作期间，吃的是空勤灶，每天的标准是2块5角钱。闲暇时，喜欢钓鱼、打猎，还买了一辆摩托车。后来，他在空军招待所结识了一名叫贾秀君的服务员，彼此赏识，互生爱意。两人在1964年结婚，婚后生了一儿一女，徐廷泽给儿子取名为明恩。孩子们成年以后，也投身到了祖国的航空事业中。

1966年，文化大革命期间，徐廷泽被下放到农场劳动。还是勤奋刻苦的模样，和大家一起

插秧、垒猪圈。1972年，他申请入党。四年之后，文革结束。他的入党申请被批准，官复原职。之后，徐廷泽还担任了第四至六届全国人大代表。1985年，徐廷泽已经57岁了，被评定为特级飞行员。三年以后，他以江西航校副校长的职务退休。回到故乡养老，生活上一切从简。

80年代，台湾对驾机投奔者的奖励提升到7000两黄金。大陆方面的奖励也高达65万元人民币。无论是否被高额奖金所诱导，期间发生了数十起飞行员驾机投奔对方的事件。

1983年8月7日，空军试飞团第二大队副队长孙天勤，借着试验飞机的机会，驾驶一架米格-21战斗机从辽宁大连机场起飞，经韩国中转后逃去了台湾。他离开的时候，家中还有母亲、妻子，18岁的儿子和13岁的女儿。孙天勤的叛逃创造了空军职务最高、机型最新的双料记录。

台湾军方特意派出参谋总长郝柏村上将，亲自主持孙天勤的欢迎会，不仅授予上将军衔，还给予了7000两黄金的奖励。此时，700斤黄金，折合人民币约7400万。之后，他和同样从大陆叛逃的音乐家李天慧结婚。最后，全家都移民去了加拿大。

1987年，两岸关系缓和。台湾当局开放老兵回大陆探亲的政策。

重金奖励，旨在吸引对方飞行员起义。大陆方面基层飞行员对这个政策议论颇多，月薪不过百元，驾机起义者的奖金却有几十万元，内心很容易不平衡。因为大量飞行员出走台湾的前车之鉴，有关部门专门研制了“电子防逃系统”，不按规定航线飞行的，飞机会自动断油。此举一出，很多飞行员内心反感，影响很不好。从此，取消了奖励规定。

1989年2月11日，台湾空军中校林贤顺驾机飞往广东，大陆方面不再高调处理，也没有重金奖励。9月16日，解放军空军中尉蒋文浩驾机飞往金门，台湾方面仍有奖励，不过，奖金降低了60%。

自此，两岸飞行员的这种“对飞”，落下了帷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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